【不堕】第二百二十五章
”自从凡间回来，父君又成了冷漠的父君，那个对我万般疼爱的爹爹，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……”逸宁哽咽道：“我总抱有幻想，以为还能找回凡间的父子情谊，却未曾想过，凡间对我好的从来都是另有其人，而非紫微仙君。”
他满腔的悲愤，却到底不敢在长辈面前太过造次，所有情绪都压在喉间，火烧火燎的灼痛，颤抖吐出的字句都似是掺着血：“父君瞒得我好苦！他明明知道自己是宿在了一个凡人身上，那些慈爱，那些关怀，都并非出自他本意，而是受凡人原主的影响，却要瞒着我，顶替爹爹的位置，让我空怀希望这么多年……他是为了能让我一直做他乖乖听话的好儿子吗？”
九辰低叹一声，这些年他看着逸宁走过来，心里又岂会不明白，若不是因为有这凡间数十年，逸宁恐怕早已心灰意冷，就是因为眷恋凡间爹爹的温暖，逸宁才会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心痛楚之后，仍会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回到紫微身边。
逸宁乍然得知真相，难以接受，已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君父，而九辰与紫微又相似的经历，倒还能理解一二，斟酌着开口道：“前尘与现世，天界与人间，本就是说不清的。你若说凡间那人是紫微，那人又带有原主的记忆，为人处事难免受原主的影响；若说凡间那人不是紫微，紫微的灵识又确确实实在那人的身上，不能说毫无干系。换做是我，我也不会主动同阿琢说我与傅辰的差别，你父君大概也是如此——”
“不，君上，不一样的！”逸宁忍不住打断道：“他对我若是有您对阿琢十分之一，不，百分之一的好，我都不会如此不平……可是他没有！”
两行清泪顺着他俊秀的脸颊淌了下来。
这是很少见的，逸宁吃过太多的苦，却很少有人能聆听他的苦楚，于是他养成了一身的孤傲，不肯在人前轻易示弱。
若不是疼极了伤极了，他是会努力把眼泪咽回肚子里的。
九辰瞧着心疼，朝他伸出手，想把孩子揽进怀里抱一抱。
逸宁却只僵立在殿中，不肯上前。
九辰与那双噙着眼泪的双眸对视了一眼，无奈将空空的手收回来，继续揉自己酸痛的眉心。他再厌烦紫微，也不愿在逸宁面前道他父君的不是，加剧父子间的矛盾，但在这会儿正愤懑的逸宁眼里，他方才的话多少有点为紫微开脱的意思。
他意识到再这么说下去，非但不会把人劝好，还会和孩子生了嫌隙，想了一想放软语气道：“罢了罢了，这说到底是你自己的经历，你最有评判的资格，我就不再多言，无论你做什么选择，我都尊重，而且支持。”
逸宁闻言，原本稍显倔强的神情果然有所软化，轻声道：“谢谢您，君上。”
九辰道：“那你能不能理解理解我的心情？我很担心你，你有什么想法，或者接下来想怎么面对你父君，能不能和我说说？”
逸宁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，他避开九辰的目光，不自觉吞咽了一下，只道：“对不起……”
无论是对着凤琢还是逸宁，九辰一听这仨字就头皮发麻，眉头紧锁道：“我不想听这三个字，还有别的么？”
“爹爹已经不在了，我再也找不回来了，君上，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他满面仓皇，六神无主，九辰见他这副模样，顿时一阵后怕，若是今日没叫近侍将他拦下，他指不定做出什么傻事。
三天两头有孩子想不开，九辰心理再强大也有些吃不消，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道：“逸宁，你在凡间历练时，只体会到了父子温情么？没有领略到别的什么吗？”
逸宁此时正是消沉不振，难以思索旁的，怔怔问：“什么？”
九辰为他列举：“众生之百态，山川之辽远，鸿鹄之志向，家国之大义，荣枯之变数……等等。”
“有吧，有的，但只有爹爹最令我牵挂不已，”逸宁低低道：“我知道，是我太过感情用事……”
“不，重情重义是好事。那咱们就来论感情。”
九辰言语间顺着他的想法，又对他多有肯定，逸宁就算这会儿心绪杂乱，也能将九辰的话听进几句。
”凡人寿命短暂，生老病死，不过转眼。你经历过完整的一生，身边人来来去去，有聚有散，自然也就应该明白一个道理，陪伴是有限的，没有谁能陪你一世。”
逸宁明白，同时觉得残酷，忍不住哽咽：“是。”
“可是，你爹爹不能陪你了，就没有人爱你了么？回到天上，不论别人，我一直是把你当自家孩子看的，重霄也是把你当成最好的兄弟，对不对？何至于心灰意冷呢？”
”君上……“逸宁心间一亮，又生出些愧疚，他一直沉浸在失去爹爹的痛苦里，却忘记了九辰和重霄都很在意他。
九辰接着道：“神仙的寿命虽然漫长，但不是没有尽头，我总有一天也要不在的，你想过没有？”
逸宁猛地抬头，他无法想象强大如九辰，有一日也会离他而去，慌张道：“不，不……”
“这不是你说不就不的问题，不过那都是很遥远之后的事了，到那时候，你身边可能会有一位眷侣，有你的孩子，他们会陪着你，爱你。”
逸宁静下来，他还没想过自己的眷侣会是什么模样，自己的孩子又会是什么模样，但在九辰温和的话音里，他能感受到那种爱的延续与希望。
“由此可见，陪伴是有限的，但爱是没有止尽的。”
逸宁喃喃重复道：“爱是没有止尽的。”
九辰注视着若有所思的孩子，笑道：“逸宁，你会一直拥有很多很多的爱，所以，不要把目光局限在一个人，一段时光。”
逸宁不肯过去让他抱一抱，他便主动步下阶来揽住逸宁的肩，带着他往殿门外望去，“逸宁，往前看。”
门外是浩浩仙景，是丰饶万象，亦是无比旷达的未来。
“想什么呢？”
逸宁自和紫微答过两句凤泽的话之后，就一直有些走神，紫微本是极为不喜小辈精力不集中的，但他见着逸宁唇角一直含飋着笑，难得的喜气，也就不忍心多做苛责，只出声唤回儿子的神来。
他已将语气放得和缓，但君父积威多年，仍令逸宁下意识地脊背一僵。
逸宁略略收了笑，他其实从凤泽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要说的话，却还是在开口之前仔细斟酌了下言辞，才对紫微道：“逸宁在想，母后已仙逝多年，君后之位空悬久矣，父君可曾考虑过……另立新后？”
紫微放下玉箸，皱眉道：“这是你该问的么？”
逸宁早预料到会招致君父不快，从容应道：“灵阙需要一位贤德仁爱的新后，父君也需要一位体己贴心的仙侣，逸宁为臣为子，不能问么？再者说来，近几年朝臣亦是屡有上奏，并非儿臣一己之言。”
“那些折子不是已经驳回去了么？”紫微不立新后的态度素来十分明确，逸宁再多此一问，颇有无视君父意旨的意味，紫微自然是有些光火，但到底不舍破坏这一餐的气氛，按下了脾气，又想到九辰反复念叨的逸宁心思敏感，以为他是怕有继后或兄弟来分走关爱，便同他道：“罢了，今日就你我父子二人，为父就和你说这一次，下不为例。你不必有什么顾虑，为父只会有你母亲一位君后，不会再立新后。”
却不料逸宁并没显露出安心之色，只问：“为什么呢？”
紫微耐着性子解释：“我与你母后是尊上金口赐婚，你母后又是为护佑灵阙而牺牲，无论她生前身后，我都不会做负她之事。”
“果然。”逸宁笑了一声，面上隐隐有些嘲讽，“若是母后魂灵有知，想必——也不会有多开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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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辰：三句话，给孩子顺好毛
紫微：三句话，让孩子再次炸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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