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不堕】第一章
深厚浩荡的灵气弥漫过凤泽仙境的每一寸地壤，本就生机盎然的仙草灵木就如被甘霖滋养了一般，更加饱满欲滴。
生长于这一方仙境的仙灵，上至身份高贵的凤族一脉，下至初开灵智的低阶精怪，皆敬畏地望向栖梧天宫。
他们都知道，是九辰仙君，出关了。
自诛魔大战以来，九辰仙君执守天界东方之域已有千年，哪怕经历妻离子散之痛，也未曾有过片刻失职，始终仁慈宽厚，很得诸仙敬爱。
现在突然有了个天生血煞、养在妖界三百年的小儿子，仍不损丝毫名望。
但九辰仙君在接小儿子回天界之前，却自罚了九九八十一道天雷。
众仙各种劝谏，却始终不能改变九辰仙君的主意。
入玄苍境受天雷前，九辰仙君立于栖梧天宫，座下是来朝拜他的百位仙臣。
他缓缓念出罪己诏，用词狠厉，每个字都仿若重如千斤。
“身为仙君，不能摒弃私情，惠泽一方臣民；
身为父亲，不能尽养育之责，愧对发妻幼子。”
但他依旧高高在上，眉目间透着清冷和威严，层层的银丝仙袍不染纤尘，掩着仙风道骨，一拂袖还如千年前飘逸潇洒。
可言至最后一句，他脸上现出了深挚的恳求：
“若小儿顽劣，还请诸位多有宽容。“
诸仙动容。
也明白了，这九九八十一道天雷名为自罚，实则是为流落妖界的小殿下堵住悠悠众口。
九辰仙君离开后，众位仙人还留在殿中，几番眼神交流，最终只是摇头叹气。
妖比之仙，性情多乖戾恣意，就像当年凌烟虽本性善良，但人也是骄纵任性。加上煞中之煞的体质，他们还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小殿下，就可以预想把人接回来之后会是怎样的情景。
再看九辰仙君一听说小殿下的音讯，就忙前忙后建寝殿搜罗宝贝，变着花样要给幺儿最好的，怕是要把人给宠到天上去，
可他们能怎么办，九辰仙君话都放这了，天雷也受了。他们只求这素未谋面的小殿下能理解仙君的苦心，不要作出有违天道的事，别的，再闹腾他们也能忍……的吧。
虽然法力深厚，但这么多道天雷也不是好受的，九辰挨完便闭了关，只派长子重霄和几位凤族长老，去妖界把小儿子接回来。
小儿子接回来多时，九辰才按捺不住匆匆出了关。
一出殿门便径直往小儿子的寝宫飘去……
……飘到中途突然改了道，跨进了大儿子重霄的寝殿。
凤琢一向浅眠，来了天界更是时常惊醒，九辰仙君的灵气涌动，他霎时就睁开了眼。
一直照顾他的仙奴玉染很灵性地近前，轻声道：“小殿下醒了。”
凤琢“嗯”了一声，漆黑的眼珠子没什么感情地盯着玉染。
自从重霄大殿下把小殿下带回了凤泽仙境，小殿下看人的眼光就一直是这样着沉沉的冷冷的，但玉染还是不习惯，觉得被他看得全身冒冷气。
玉染顶着这种死亡目光，硬着头皮冲他笑道：“应该是君上出关了，君上肯定急着来见您呢，很快您就能见到父君了！”
凤琢垂下眼去，心跳的很快。
他盼着见一见父亲到底是什么样子，是不是像娘亲留书中写的的那样气度不凡、儒雅温柔。
但他又害怕见到父亲厌弃或者仇恨的表情，毕竟他是血煞之体，一出生就害死了娘亲。
父亲一定是恨极了他吧。
三百年不闻不问，而今自己借着养伤赖在这里不走了。
要是父亲赶自己走，该怎么办呢？
一时间凤琢心里闪过无数想法，惶恐不安。
玉染又来唤他：“小殿下，君上一出关就去看大殿下了，怕是与大殿下有急事相商，不然您先歇息吧。”
凤琢一抬眼，死亡目光又落在玉染身上。
玉染哆嗦了一下，怕他不高兴——玉染自认是聪明伶俐的奴才，却一直摸不透这位寡言面瘫的小殿下在想什么，总之是从妖界带出了满身戾气，让人害怕。
凤琢却只是“嗯”了一声，直接把眼睛闭上了。
玉染不再出声，安静地守在一边。她又觉得小殿下乖巧听话，无论是大殿下，来看他的长老，还是一宫殿伺候的奴婢，说什么他就听什么，从不反驳，悉数照办。真不像妖界里来的恣意妄为的性子。
凤琢闭着眼睛想，对，还有兄长。
这些日子兄长是对他很好的，从来没有人像兄长对他这么温柔过，也许是感念自己在妖界救了他吧。
可是如果兄长不去妖界找自己，也就不会落入妖族的陷阱，也不会有性命之虞，自己救他不是理所应当吗。
或者是兄长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血煞之体，害死了娘亲？
但现在父亲出关，定会告诉兄长，至少会让兄长离自己远一点。
应该……兄长再也不会待自己像之前那样好了吧……
凤琢抿了抿唇，又在心里骂自己贪心，能偷来前些日子的好，已经是万分幸运了吧，还要什么呢？
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，意识慢慢朦胧起来，九辰仙君浓厚的灵力散开在空中，如同一个温柔的怀抱把他裹住。
在睡过去之前，他的最后一个念头是——
又偷到一点父亲的温柔呢，真好。
评论(18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