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不堕】第二章
父君出关，重霄自然也是有感应的。
此时他正准备就寝，又一拂袖换了整齐的仙袍，去见提早出关的父君。
他刚走出寝殿，就见自家爹挟着风进来了。
重霄迎上去道：“父君怎的提前出关了，算起来还有十天的吧，父君可是休养好了？我去唤师叔来给您看看？”
九辰在儿子面前卸了清冷的模样，很是随意的“啧”了一声，越过他进了寝殿，在前面道：“好了好了，不必担心，进来说话。”
重霄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有碍，放下心来跟着父君回了殿里，坐下笑道：“父君是等不及了吧，儿子还以为父君出了关，会先去去看弟弟，怎的到这来了？”
九辰道：“这个时辰，你弟弟也该歇了，我……我就不扰他休息了，明日再去看他。”
要是九辰不顿那一下，重霄也就信了，但向来从容淡然的父君说话都磕巴了，重霄就知道了，去见从未见过的儿子，总归是有些情怯的。
重霄揶揄道：“那爹，这个时辰我也该歇息了，您怎么舍得来扰我呢？”
九辰本来有些心绪不宁，一听儿子这没上没下的说辞，反而微微一笑，低头捋了捋袖角。
重霄立马坐正，收了声，呈乖巧状。
九辰扫了他一眼，不捋了。
重霄才松了口气，他可太了解自己爹了，他爹这袖口要是捋好了，下一刻自己就该倒霉了。
仙奴奉上茶来，九辰端起来吹了吹，还没喝就放回去了，他问：“和你弟弟相处的好么？”
重霄看着他爹的一系列动作，心想连手足无措都能做的如此仙风道骨，也就自家爹了。
心里想归想，嘴上乖乖地答：“挺好的，就是——”凤琢沉郁的眉眼浮在脑中，重霄没自觉地皱了皱眉。
九辰却看得清清楚楚，他忙问：“怎么？”
他料想的不过是小儿子被养出妖的性子，又兼带天生煞气，脾气肯定是不好的，再加上流落在外这么多年，心里难免有怨恨。而霄儿呢，从小众星捧月的长起来，基本上没有人会拂凤族太子的意，要是小儿子刺他一句两句可能忍了，要是屡屡顶撞霄儿很可能就失去耐心了。
这会儿九辰肯定是偏心小的，忍不住说：“为父闭关前就给你讲，他长在妖界，性情难免乖张些，你这做兄长的不要一上来就太过苛刻啊。”
重霄无奈一笑：“没有，父君您误会了。”他顿了一下，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凤琢的性子，总归是与他们原先想的大相径庭，与乖张挨不上边，但也不是温顺乖巧的感觉，只能道：“他心思有些重，刚来又生分的紧，您见过便知道了。”
“嗯。”九辰心里有点不满，他就是来探探口风，结果重霄这小子说了跟没说一样，还是要他见过才知道。
他当然不会把这种暗戳戳没道理的不满说出来，但重霄就像感觉到了似的，竟然下一刻跪在他脚下了。
他们父子向来亲厚，凤泽仙境又不拘规矩，重霄很少这样正儿八经地跪他，九辰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，但偶尔被儿子恭恭敬敬地跪一下感觉还挺好的，也不扶他起来，反而慵懒地往后一仰：“哟，这是做什么？”
重霄是仙妖结合之子，生来悟性极高，又严于律己，是天之骄子式的人物，极少犯错。然而这次父君闭关，嘱咐他将弟弟从妖界接回凤泽，自己却一时不慎中了妖族圈套，差点连族人带自己一起折在妖宫，多亏凤琢出现，以己身为结界护住他们，他们才得以平安无事，但凤琢却身受重伤，差点醒不过来。虽然现在凤琢休养得已无大碍，但重霄一想还是万分后怕。
重霄颇为自责地把来回经过给九辰讲了，垂着眼不敢看父亲的表情。
九辰锁着眉没有说话，却将一道灵力探入了他的灵脉，细腻地延伸到他的四肢百骸。
重霄瞬间就明白了父君的用意，眼眶一热道：“父君，孩儿没受伤。”
一直沉默不语的九辰才松了口气，将他扶起来道：“此事不怪你，为父也是大意了，该亲自去一趟妖界的。之前只当老妖王逝世，新妖王在妖界立足不稳，便以你弟弟为引与天界重新交好，却没料到子承父志了。”
重霄道：“幸好有凤琢，没想到……他竟会舍命护我。”
九辰眉头锁的更紧，不知在思索什么，过了一会儿才道：“你弟弟叫凤琢？”说起小儿子，他眼里陡然温柔起来。
重霄跟着展颜：“是，凤琢，而且父君，弟弟竟是仙根。”
九辰愣了一下，有些不敢置信地道：“真的？”
“真的真的！“重霄狠狠点头。
九辰看着大儿子少有的孩气，莞尔一笑，心里却是有些担心的，血煞之体却生为仙骨，不会有正邪相冲吗？
他不在乎儿子是妖是仙，烟儿用命护下来的孩子，他只盼他，平安无忧就好。
九辰仙君从重霄殿里出来，说是明早再去看小儿子，但听重霄说完，他却越发放心不下。
外祖走火入魔导致魂灭，凤琢必然伤心，又身受重伤，身心俱损岂能好过？
被妖族养大，却生为仙骨，仙妖一直不和，他夹在中间定是备受折磨。
九辰没和重霄说这些思量，自己心里却是细细密密的疼，恨不得替凤琢受之。
他悄声摸进了凤琢的寝宫，摒退了仙奴，小心翼翼坐在了床边。
他第一次见到了小儿子的模样，真像烟儿。
小巧挺俏的鼻子，向上微翘的薄唇，像是和他娘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不像他哥，没随到母亲的优点，长残了。
他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摸孩子的小脸，伸到半空中又顿住了，怕吵醒了他。他收回手去往自己脸上一抹，竟摸到了一脸泪水。
越活越回去了，九辰心想，当年烟儿怀着身孕失踪，自己也没落泪啊。
——可是，我真的想你们太久太久了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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