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不堕】第四百章
九辰施了个术法，帮儿子草草清理了下，小团子这才变成勉强能入眼的模样，不再满身泥污，但毛羽还是不似以往鲜亮。
九辰忍着没斥责这倒霉孩子，只将蔫蔫的团子拎到眼前，面色复杂问：“你自己不嫌脏么？”
团子闷声摇了摇头。他两只圆溜溜的黑眸里裹着泪，竟是透出一股执拗的情绪。
九辰深吸一口气，他知道孩子的别扭劲儿又上来了，而此时此地显然不宜解决问题，于是不再多说，周身灵力流转，转眼回了栖梧宫。
重霄没有立即跟上去，蹙着眉对跟随的仙侍道：“将这洞封住。”
仙侍察言观色，知道大殿下心情不悦，忙不迭应了。
重霄却又摇头，“不对，仙宫中岂能有如此破败之地，你们去传令宫中各处，该翻修的翻修，该洒扫的洒扫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略过。”
凤泽仙宫是天界四方之中，最为恢弘壮阔的，相对而言，其中居住的仙人并不算多，因此有不少人烟稀少、疏于打理的宫苑，若要全部翻修一遍，定是要费大功夫。
重霄简简单单几句话，就下了一个兴师动众的吩咐，仙侍们也不敢多言，纷纷领命四散而去，谁都不知他们大殿下心里正在想：这样下回无论阿琢躲在哪里，至少都会是干净明亮的环境，不至于再滚成一个小泥球了。
小泥球……重度洁癖如重霄，想起弟弟刚才的模样，仍似是浑身有虫子在爬，难受得不行，转身匆匆回了自己寝殿，沐浴焚香更衣，好一通折腾。
而在栖梧宫中，九辰也在致力于将小儿子洗干净。
他到底是没忍心将这么小一只凤凰团子，扔进快要望不到边的白玉池里，近侍贴心地寻来大殿下幼时用的浴盆，将小团子放进去正合适。
九辰和凌烟是为了记录儿子的成长，命仙侍将重霄从出生以来用过的器具都收入阁中，留作纪念，却不想有朝一日还会再拿出来，给他弟弟用。
九辰忆及往事，心头柔软，屏退了仙侍，挽了袍袖亲自为幺儿清洗，又随口给他讲这小浴盆的来历。
团子毛羽里藏匿的泥污，将水染上些许浑浊，凤琢低头瞧见，本就羞惭不已，直用小爪子抠盆底，一听这是哥哥小时候用过的，便觉得自己脏了哥哥的东西，惶急地要跳出来。
他的爪子和小翅膀一齐扑腾，九辰冷不丁被溅了一身水，下意识用手一摁不老实的儿子。
“叽！”团子便如同泰山压顶，惊叫一声，爪下一滑，一屁股墩在了盆里，登时溅出更多水花。
九辰那张俊美如玉的脸上，甚至也被溅上几滴泥水。
而团子整个跌进水里，咕噜咕噜喝了两口自己的洗澡水，小脑袋才重新浮出水面。他感觉憋得慌，张了张尖尖的小嘴，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。
九辰既惊且怒，忍无可忍，将落汤鸡似的儿子拎了出来，准备教训一番。
可当他看到儿子眸中的凄惶与羞惭时，心头的气瞬间就泄了，他大概猜到儿子为什么突然扑腾起来，心里暗暗一叹，转头唤仙侍进来换水。
待仙侍换上干净的温水，九辰将儿子重新放进盆中，轻轻搓洗了两下儿子的毛羽，低声道：“你哥小的时候，我都没亲手给他洗过澡，你是第一个，所以你爹手生得很，你要乖乖配合，知道吗？”
团子黯然的双眸亮了一亮。
他从不敢和哥哥争什么，也知道自己不配，他想着父君就应该是更重视、更疼爱哥哥的，只要能给他一点点爱就够了。但他听到父君说只这样亲手给自己洗过澡，又会有小小的窃喜，他觉得自己恶劣，不该有这种对不起兄长的念头，却又忍不住奢望，父君能待自己有一点特别，就像凡间那样，爹爹待他总是不同的。
九辰也是从为人子过来的，自是能懂儿子的小心思，再慷慨大方的孩子也会想得到父母的偏爱，九辰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。
他说这话是想宽凤琢的心，打消他那些妄自菲薄的念头，却不单是哄儿子，也是一份发自内心的感慨：重霄是他第一个孩子，他自是稀罕不已，喜爱不已，但左右奴仆如云，他那时又初为人父，更多是逗逗孩子，带着孩子一起玩，若说亲力亲为照顾重霄衣食住行的次数，可真是少之又少。直到找回凤琢以后，他才学着上手照顾儿子，是凤琢让他渐渐体会到养幼崽的诸多乐趣，还有诸多烦恼。
诚然，他有不止一个孩子，但每个孩子对他而言都是特别的，无论重霄、凤琢还是逸宁，他也希望每个孩子都能感受到自己是特别的，每个孩子都能拥有一份被偏爱的底气。尤其是凤琢。
而凤琢听了父君的话之后，也确实是安静了些许，不再挣扎扑腾，任由父君来回为他洗了几遍。
九辰将儿子洗得干干净净，又施法将他烘干，团子终于恢复成毛绒蓬松的黄金团子。
但九辰自己还浑身是水渍，袖口还沾着些许泥污，他将团子安置在桌案上，又拿过小绒毯把他裹住，“爹爹先去沐浴更衣，回来会和你聊一聊今天的事，你站在这里好好想想，该怎么解释。”
团子垂下头，神色复又变得沮丧，低低应了一声。
然而九辰不过刚离开一会儿，团子便食了言，没再老实站着，而是拖着绒毯，连滚带爬地下了桌。
一旁的仙侍们只见那张小毯子在地上飞快地滑过，其下藏着鼓鼓囊囊的一团，偶尔可见几撮金黄的绒毛露出来。
场面颇有些滑稽。
“殿下，殿下？您去哪里？”
仙侍们忍着笑唤他几声，团子充耳不闻，努力窜进了内殿，奋力从柜子里扒拉出自己留在这里的衣袍，躲到屏风后面，变回了人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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