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不堕】第二百六十一章
这是重霄几日以来，第一次直白地道出难受。
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被他过于难看的脸色吓到，所有了解他的人也会知道他不仅是身上带着伤病，心里定也是不好过的，但他表现得若无其事，说的永远是“无碍”，经过他手的事务依然要尽善尽美，于是所有关心和安慰就无从出口了。
自尊心强的少年郎惯是会逞强，但重霄又不只是因为爱面子，更是因为与生俱来的责任感，他处在被众人仰望的位置，注定不能流露出萎靡或是脆弱，他要永远坚定，永远一往无前，追随他的臣民才能安心。
九辰其实并不希望儿子过早地承担起超出他年岁和阅历的重任——尚且稚嫩的孩子太快地成长起来，多少是因为当爹的有所失职。
然而当重霄表现出与年龄相符的脆弱娇气时，九辰又觉得不太行，他有点顶不住。
重霄硬气的时候，他还能保持理智，知道儿子犯了错应当有所惩戒，应当教他知道有些底线是不能越过的，但重霄一说难受，他就原则全无了，只觉得心疼。
他动作轻之又轻地环住儿子，低声问他：“哪里难受，伤口疼得厉害？”
重霄将下巴垫在父君肩膀上，没精打采道：“哪里都难受，心里最难受。”
九辰心下了然，“是因为逸宁？”
重霄闷闷“嗯”了一声，“之前他来，我明明看出他情绪不对，却没有留他。”他越说越觉得懊恼，“父君您说，如果我当时把他留在凤泽，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？”
九辰摇头道：“逸宁看着性子柔和，实际上主意极正，他一旦做了决定，你就算能劝阻得了一时，也劝不了他一世。再说……”他顿了一顿，轻叹口气：“以前咱们总觉得他和紫微毕竟是父子，能劝和是最好，但现在看来，他和紫微是真没什么情分可言了，不破不立，他能选择自己以后的路，未必不是件好事。”
重霄静静听完了，却是道：“我不想听这些道理。”
道理和情感本就是两码事，道理他都懂，但心里就是发堵。
他挨过一顿鞭子便觉得痛楚难忍，实在不敢想象逸宁毁去肉身时有多惨烈，可逸宁宁愿承受这份骨肉寸寸碾碎的酷刑，也不愿意再留在紫微身边，可见他以前活得有多么压抑煎熬。这令重霄感到自责，他应该再多去关心逸宁一些，再多理解他一些的。
九辰于是真的不再摆道理劝他，只捡着能哄他开心的话说：“都会好起来的，等逸宁重新有了肉身，就会来凤泽和我们一起生活。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哥哥吗？你现在又有哥哥又有弟弟，多好。”
重霄顺着父君的话，想象着以后他和逸宁凤琢作伴的日子，眉宇间的愁绪总算散去些许，又问：“那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呢？”
“不会太久的，爹向你保证。”
九辰想抚一抚儿子的背，又碍于他的鞭伤，只好穿过他的墨发，将手搭在他柔软的后颈上，安抚地捏了捏。
这个部位极度敏感，重霄别扭地动了动身子，耳朵尖已经烧红，但他乱糟糟的心情就因为这一捏，奇异地宁静下来。
他全然放松地趴在父君的怀里，眼睫半垂下去，便有些昏昏欲睡。
九辰静静抱了他一会儿，没听见他动静，猜着是睡着了，正要将他放到榻上舒服地睡，刚轻轻一动，重霄却又说话了。
他的声音有点发飘，似是困得迷糊了：“我听人家说，家里最中间的那个孩子，是最不受宠的。”
九辰一愣，又觉得好笑，能说出这话，确实是不怎么清醒了。
他将儿子微微扶正了，看着他的眼睛道：“别人家怎么样我不知道，咱们家——你说呢？”
因为困顿，重霄的眼睛眨动得很是缓慢，朦胧的眼神分外无辜，他似是在思索，又像是仅仅在发呆。隔了半晌，他忽然抿唇笑了一下，又莫名觉得有些羞赧，重新扑回父君怀里，耍赖道：“我不说。”
“你啊。”九辰笑嗔一句，将越发幼稚的儿子牢牢圈抱住了。
这是第一个他殷切期望降生的孩子，是唯一一个他和妻子共同抚育长大的孩子，也是性情上与他最为投缘的孩子。
毋庸置疑的，无论到了什么时候，重霄对他而言都是最为特殊的一个孩子。
怎么疼爱都不嫌多。
几日之后。
青龙估摸着孤星快要回来，便对凤琢道要前往妖界一趟，去取为逸宁重塑肉身的最后一味药材。
凤琢在妖界有过太多不好的记忆，一听瞳孔就止不住地瑟缩，问他：“一定要去吗？”
青龙看着心疼，却不想事事避着他瞒着他。他将浑身战栗的人紧紧揽住了，解释不仅是为了寻药，也是想再去探一探丹冥的下落。
妖族的乱局，天界到底是不好过多插手，丹冥性情虽邪，却是压制现任妖王的最好人选。
凤琢一听“丹冥”便觉得熟悉，蹙眉想了一阵，模糊想起很久以前司临来天界寻他的情景。
那时，司临在他掌中留下了四个字，凤琢眼前骤然一亮，那四个字正是“丹冥尚在”！
他连忙同青龙讲了，又道：“我想和你一起去，我可以带你去问司临。”
青龙自是不太同意，眼下仅仅提起妖界，凤琢就已经有了应激反应，更何况是再度踏足那片地域，一定会引起凤琢更多痛苦的回忆。
凤琢是怕，但他怕的和青龙想的不一样，妖界在他心里是阴暗险恶之地，可比起他自己，他更担心的是他所在乎的人会在那个地方受到什么伤害。
纵是知道神力无边，不会轻易陷入困境，但凤琢在更多时候，还是会把青龙当作是凡间的祈儿，一想到他要孤身去妖界就不能安心，他想陪着他，和他一起去。
“我想去，我可以的，我很勇敢。”
凤琢连连保证，那真挚的小眼神令青龙不忍拒绝，只得同意。
——此时他还不知道，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做过的，最为后悔的决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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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琢回家之前的最后一个副本开了，被爹连环拍拍指日可待啦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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